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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章 白巽昳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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品月打了個響指,喜氣洋洋:“所以上天派我來拯救你了。麻煩告訴我白澤的一些事吧,比如過去的羈絆一類的事。”

“呼,願意聽我講這些的人也很少了。”昳之淺笑道,“都是些陳年往事了。”

“小昳,多添根燈草吧,讀書太暗了不好。”暖橘色燈光裏,女人坐在織布機前,笑說。

男孩擡頭笑笑:“不暗,娘,莫浪費了。”

女人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地看一眼兒子,絮絮叨叨地地講開:“莫省這一根燈草了,今年啊年成好,你爹爹大豐收呢,這個點也該回來了……”

未說完,男人闖進門來,拉起妻兒要往外跑,一面跑一面喊:“快走,快,妖怪來了,好多戶人家都被踩塌了,屋裏待不得。”

緊跟男人而來的,是崩壞、哭號、破碎、呼喊的聲音。

一家人趕至門口,近在眼前的大門轟地一聲塌了,大地開始振動,屋頂塌陷下來。男孩驚恐地忘記了尖叫,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,是鮮血、廢墟和屋頂露出的白毛羽鱗、龍髯獠牙的怪物。

男孩澄澈的雙眸之中,映出那一抹黑夜中刺眼的白。

第二天清晨,一個白衣白發的武林人士在廢墟中穿行,看見幸存的男孩,便把他帶回自己所屬的神山派,並為他取名白巽。

作為白巽的時光是安然的,練劍,打坐,與同門玩耍,七歲的那場災禍更像一場天遣,是人不能與之抗衡的怪物主宰的懲罰。

白巽小,但沒有人敢欺負他,他的師父——那個白衣白發的副宗主,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,他看起來宛若神仙,美得不似在人間。白巽甚至從未問過師父的名字,他只知道人家都叫他白副宗主。

他還知道,師父是極寵他的,他們是彼此最親的人。

直到有一天,一個道士穿過了重重霧障的阻隔,找到深山之顛的神山派。道士說,你們宗裏有妖怪。

師兄們議論紛紛,這裏的人隱世獨居久了,怎麽會有妖怪?

道士說,當是十年前來這裏的。

沒有人說話,但道士從師兄們的眼神裏找到了答案:十年前來的,不正是白副宗主的關門弟子——白巽麽?

道士要帶白巽走,但師父不許。兩人大打出手,神山派武功漸占上風,可就在這時,道士將一張符出其不意地貼在師父額心。師父撕下咒符,攻勢突然變得淩厲了,翻飛間只如白鶴展翅,再看不清人影。

道士打得狼狽,只得倉皇而逃。眾人正歡呼,再看白副宗主,都是一驚:白副宗主長出了獠牙與利爪。接著撲通一聲,白副宗主倒在地上。

神山派宗主與三師叔將白副宗主移至屋內,宣布:那道士妖法傷人,不知用了什麽邪術,竟將白副宗主搞成這副鬼模樣。

因擔心傳染,門內弟子一概不許探視,然白巽還是悄悄摸進內室,躲在墻後偷看,正撞見師伯師叔為師父續命。

“罷了罷了,那道士是專抓白澤的,這符不知經過幾代修為,著實厲害。”師父咳嗽著,仍是淺笑:“你二人不行的,算了吧。”

師伯師叔對視一眼,師伯嘆道:“先師既囑咐過弟子,弟子定當竭盡心力,護先生周全。”說罷欲繼續嘗試壓制獸性。

師父一拂袖,也不管那二人,兀自嘆道:“巽兒,莫怪為師啊……”

幾日後,宗主宣布,白副宗主仙逝,神山派此後定當全力追剿害死白副宗主的道人及其弟子。白副宗主下葬在山下遠離人煙的郊外,這做法令白巽很不理解:師父是仙山宗主,怎的不葬個好地方,卻葬在山下呢?

直覺告訴他,師父還活著。

白巽總是偷偷跑下山,躲在師父墳前的松樹後面。白巽總是保持著他看得到墳、墳看不到他的姿勢,因為他總覺得,師父在看看他。

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,白巽仿佛能感覺到空中有隱秘的魂靈將手輕輕撫過他的發,正如師父那樣。

直到一日,山下傳來妖物屠村的消息,一切與十年前如出一轍。有目擊稱,那妖物正是白毛白鱗。

白巽感到無法抑制的恐懼,幾乎淡忘的回憶紛紛湧上心頭。他又一次躲在師父墳邊,看見那方石碑便讓他無比安心。

然而接下來的一幕令白巽崩潰:從師父的墳裏爬出一只巨大的、白毛羽鱗、龍髯獠牙的怪物。白巽發瘋般跟在怪物身後狂奔,看到它屠滅村莊後,鮮血浸染的身體縮至人形,那是屬於師父的白色長發。

講到這裏,昳之久久沈默了。品月發現,這個故事他講得最詳盡的部分,便是七歲前不多的記憶,那些刻入骨髓的愛與恨、絕望與迷茫反而一筆帶過,輕如浮塵。是已回味得太多,還是深刻到難以啟齒?

“然後呢?”品月忍不住問。

“然後?”昳之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,他忽而苦笑道,“然後,我棄了白巽的名字,而它——白澤,一直跟著我,為了回到人形又不停地屠村。真是夠了,不管我走到哪裏,那裏都會死人。”

品月忍不住問:“為什麽它老要變回人形?作為獸形在深山老林裏終此餘生不好嗎,外面世界多危險,道士太多了。”

良久沈默。

“他想見我,想要我的原諒,”昳之突然說,“可屠村的就是他啊!”

“你要不要試試回神山派?他們不是讓白澤保持了十年人形嗎。”一旁的子未忽然插嘴道。

昳之搖搖頭:“他們說道士的符破壞了武修的結界,他們無能為力了。”

“那簡單得很。”子未笑道,“你不打算原諒他就搞死他吧,我們幫你。”

聽了這話,昳之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:“殺他……可……他是師父啊,不……你們是真要幫我,還是只想殺他?”突然清晰的話輕柔而淩厲地劃過空氣。

兩人互相對視一眼,子未爽快地無視品月眼裏的幽怨,直接上手了:“真有夠煩的,反正結果都一樣,怎麽快怎麽搞吧。”

言罷,只見密林之中藤條亂飛,昳之被牢牢綁在了湖邊的樹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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